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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到掌灯时分，内侍悄然禀明：“圣人点选三人，俱授以才人之位，一为谢氏、一为范氏、一为赵氏。谢才人出身陈郡谢氏，其父乃岳阳令素有诗名；范才人之父乃澄城县尉、赵才人之父乃弘文馆校书。”
此三人唯陈郡谢氏乃是昔年与琅琊王氏并称的侨寓大家，然王谢所兴盛的南朝早已过去百年，当朝定鼎中原久矣，江南旧族更是没落多年泯然于众。欧阳不禁纳罕，圣人放着诸多貌美非凡的高门贵女不选，偏偏点选出身寒素的这三人？莫非真的只凭诗才？
正欲深思，内侍却又禀道，杨氏大妹虽诗才不若三位才人，却也得蒙圣人赞其诗句才佳德淑，颇有闺范，是以赐婚广平郡公之嗣子，实乃大喜。
广平郡公一脉原系昔年开国勋臣之后，即使他日降等袭爵，表妹这个三品县夫人的荫封也跑不掉，想来其前途也不逊于入宫为嫔御，当足可宽慰舅父攀龙附凤之心了。
一时满心喜悦，然如此喜事却也不好太过显在面上，遂吩咐女官厚赏内侍，尽把刚刚的纳罕都放下了。
直至这晚夜阑人静，欧阳把这一日间之种种仔细思量，方顿悟圣人并非仅以诗才点选，盖因不欲令诸多高门贵女于此时入宫罢了。圣人平素于皇后虽无偏爱却也敬重有加，何况废后之事何其重大，如非必要定不会一意孤行。
一旦想通，欧阳顿觉轻松，怪不得皇后忽而心情转好，想来皇后的“病”也该痊愈，那荒废足有年余的每月初一宴饮之乐也定能恢复了，一时贪玩游乐之心顿起，是夜好梦。
……
不日三位新才人入宫，谢恩拜见皇后之时，何止一干嫔御莫敢迟来，连崔贵妃郑淑妃俱恭谨在侧，皇后更是气度雍容哪还有丝毫病容。
诸人如此前倨后恭，欧阳不禁暗自好笑，想来东宫之位已非梁王莫属，却也慨叹若非圣人一味拖沓，后宫何至于尽显如此炎凉之态。
且把心思用于端详新才人，此三人并非形容庸常之辈，只是与之前备选佳丽相比确也非顶尖美貌，谢才人最长、虽风姿秀雅肌肤如玉却体态消瘦似有不足之症，想来其诗才定然超群拔萃；范、赵二位才人俱是身形窈窕秀美异常的二八少女，范才人娇美而举止有度，赵才人却是一双美目顾盼生姿。
欧阳心里泛过一丝苦味。三人中赵才人定然最为受宠，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猜，圣人所喜者，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本就于诸妃中高看一眼的郑淑妃，皆是一般身材修长艳若桃李，且圣人虽平素不苟言笑御后宫极严，私下里却总能容她使些小性子，甚至颇以此为乐。而今这位赵才人明眸善睐笑靥如花，一颦一笑无不灵动可爱、必然性子活泼更得圣人赏识。
圣人富有四海，无论喜欢什么样的女子，只消一声令下，下官定然争相进献。
虽早已明白自己也不过是那车载斗量中的一员，却还是难免五味杂陈。只能往好处想，昔年自己入宫时，阖宫嫔御大多比她位高，一同入宫的张才人虽相对位卑，却并不与她投契，乃至入宫三载惯得圣人偏爱，更是于这宫中连一个说得上话的知交也没有。而今三位新人，想来倒也略可期待，如有投契之人也略可解这深宫烦闷。
……
然而之后奉召之夜，却还是难免感伤。他们相对而拥，欧阳紧紧地抱着他，纵然肌肤相亲再无罅隙，然而欢愉之间泪流不止。他眼看着她珠泪涟涟，虽满心不忍也无可奈何，惟于枕边耳畔发尽千般誓愿，长命无绝衰。
